顾方舟 给国人造一艘远离脊灰的方舟
来源:《科学家精神·爱国篇》 日期:2020-05-29
顾方舟(1926年6月—2019年1月),著名医学科学家、病毒学家。长期从事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苗研究,建立了脊髓灰质炎病毒的分离与定型方法,制定了脊髓灰质炎活疫苗的试制与安全性标准。我国脊髓灰质炎疫苗研发生产的拓荒者、科技攻关的先驱者,研发的脊髓灰质炎疫苗“糖丸”护佑了几代中国人的生命健康,让中国进入无脊髓灰质炎时代。2019年,被追授“人民科学家”国家荣誉称号。
他被孩子们亲切地称为“糖丸爷爷”。他就是我国著名医学科学家、病毒学专家,中国医学科学院原院长——顾方舟。一粒小小的糖丸,承载的是很多人童年里的甜蜜记忆。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这粒糖丸里包裹着的是一位“糖丸爷爷”爱国为民,为抗击脊髓灰质炎而无私奉献的艰辛故事。
服从国家需要,投身公共卫生事业
顾方舟对于传染病有切肤之痛。他5岁时,在天津海关工作的父亲就死于一种传染病,当时年仅33岁。父亲英年早逝,导致家道很快中落,饱受贫困之苦。母亲为了养活4个孩子,克服种种困难考取了助产士执照,并在天津挂牌开业。顾方舟在1944年考入了北大医学院。顾老曾说:“我学医是母亲的心愿。母亲常说,当医生是人家求你,不是你求人家。”
顾方舟的学生时代,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战乱之中,他积极投身于爱国学生运动,和进步学生一起组织剧社,经常开展宣传活动,并在北平解放前夕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从此,他就将个人命运和国家紧密结合在一起。在他求学期间,当时中国老百姓面临的卫生环境恶劣,导致多种疾病流行,而且死亡率很高,顾方舟对百姓深受疫情之害倍感痛心,在公共卫生专家严镜清先生的影响下,毅然选择了从事公共卫生事业。在面对毕业后的选择时,别人曾对他说,你的手很巧,应该去当外科医生。他却说,外科医生能治几个病人呀!公共卫生对我们多重要呀!做好了受益的就是一大片!毕业后,顾方舟于1951—1955年赴苏联留学,在苏联医学科学院病毒研究所获得医学科学副博士学位。
1955年,有一种传染性疾病第一次在中国大流行,在江苏南通共收到1680例临床报告,其中有466人死亡,患者大多是0~7岁的儿童。感染了这种病后,最终会导致肢体残疾甚至死亡。这种可怕的传染性疾病就是脊髓灰质炎,俗称“小儿麻痹症”。当时中国医学界对此病还一无所知。疫情逐渐蔓延到上海、济南、青岛等多个地方。几年后甚至蔓延到了广西南宁,与江苏南通相比,该病的发病率暴增。七八月份的南宁,正值酷暑,但人们谈疫色变,不顾天气闷热,家家户户都把窗户关起来,不让孩子出门。
中国有很多儿童因脊髓灰质炎而瘫痪。有一次,一位母亲费尽周折带着孩子来到北京,找到顾方舟求助:“大夫!我的孩子一条腿已经瘫痪了,您看有什么办法吗?”面对急迫且充满期待的眼神,顾方舟却只能无奈地告诉家长,这个病只能到医院去做外科手术,没有什么特效的药。那位母亲的失望和无助深深地刺痛了顾方舟的心。
1957年,31岁的顾方舟临危受命,开始了脊髓灰质炎的研究工作。他下定决心、义无反顾地说:“交给我这个任务,我想无论如何也得把它完成。”顾方舟和同事们面对艰苦的科研条件,克服各种困难,创造性地解决各种问题,带领研究小组完成了脊髓灰质炎的流行性分析,于1958年用猴肾组织培养技术在国内首先分离出脊髓灰质炎病毒,并从病原学上证明南通疫情是一次以Ⅰ型脊髓灰质炎病毒为主的大流行,为脊髓灰质炎的防治打下了良好基础。
为国家甘冒风险,走“活疫苗”道路
研制疫苗是防治脊髓灰质炎唯一的办法。1959年3月,顾方舟等人受命赴苏联考察脊髓灰质炎疫苗研发。
在莫斯科考察期间,一场关于两种脊髓灰质炎疫苗的争论正在学术会议上展开。一种是美国研制出的死病毒疫苗,另一种是美苏联合研制的减毒活病毒疫苗。死病毒疫苗的成本高,是减毒活疫苗的百倍,免疫效价低,但是安全性好,用了以后没有副作用。减毒活疫苗的成本低,免疫人群的保护效果好,但刚研制出的活疫苗还未进行临床试验,其安全性受到高度质疑,尤其担心活疫苗使用后有可能出现毒力返祖现象。
一个重大抉择摆在了顾方舟面前,是选择死疫苗技术路线还是选择活疫苗技术路线呢?经过深思熟虑后,顾方舟认为当时我国人口众多,生产力也并不发达,应该走活疫苗路线。他认为从理论上来说,活疫苗不但能够消灭脊髓灰质炎,而且经济上国家能承担得起。顾方舟的建议得到了国家的赞同和支持。
在苏联考察时,苏联专家向顾方舟赠送了一些美苏研制的疫苗原液。他如获至宝,立即返程回国开展实验。虽然有了一些疫苗原液,但美苏两国对重要的实验数据却是严格保密的。归根到底,在重大科学技术面前,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,走自力更生的创新道路。1959年10月,经卫生部批准,由顾方舟任组长的脊髓灰质炎活疫苗研究协作组成立。
顾方舟制订了两步走的疫苗研制计划,即第一步的动物试验和第二步的临床试验。在动物试验通过后,进入了更为关键的临床试验阶段。临床试验又分为Ⅰ、Ⅱ、Ⅲ期。经过艰苦地努力,1960年3月,第一批减毒活疫苗试制成功。经过动物试验,证明疫苗在动物身上是安全有效的。但接下来的疫苗Ⅰ期临床试验需要先在少数人身上试用。冒着有可能瘫痪的风险,顾方舟和同事们亲自验证活疫苗的安全性,他和研究室的同事们以身试药,义无反顾地喝下了疫苗,经过一周的观察,他们的身体没有出现异常,初步证明疫苗在成人身上是安全。但成年人大多已经对脊髓灰质炎病毒有了免疫力,要想验证疫苗的安全性,必须在儿童身上做实验。谁会愿意冒着难以预料且无法承受的风险,忍心拿自己的孩子做试验呢?这成了顾方舟面临的一个大难题。顾方舟的大儿子那时刚好不到一岁,正好符合试验条件。他竟然做出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决定,毅然瞒着妻子,给儿子喝下了疫苗!许多研究人员被顾方舟的行为感动了,纷纷决定让自己的孩子参与实验。顾方舟后来回忆道,给孩子们喝疫苗,老实说心里也有点打鼓,这东西说是没问题,但万一有问题就不好交代;最坏的后果就是导致小儿麻痹;孩子腿不行了或者是胳膊不行了;但即使有风险,也豁出去了,也只能这样了,不然的话试验没法进行;你自己的孩子都不敢吃,怎能让别的孩子去吃去呢!
那段日子也是顾方舟做父亲最细心的时候,孩子出去玩,它会远远望着,晚上孩子睡觉,他也会守在床边。孩子们的每一个喷嚏、每一声咳嗽,都让家长们心惊胆战。“孩子还好吧?”成为顾方舟和同事们每天见面的第一句话。一个月的测试期在提心吊胆的煎熬中慢慢过去,孩子们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,证明了疫苗是安全的。随后,Ⅱ期临床实验也顺利通过。1960年12月,在北京、上海等11个城市开展Ⅲ期临床实验,近500万个孩子服用疫苗,取得很好的流行病学效果。
自1958年起,顾方舟和同事们一起来到云南昆明,在西郊荒芜的玉案山上,克服没路、没水、没电等各种困难,自力更生,建起了猿猴繁育基地,开展脊髓灰质炎疫苗的实验和生产。这里后来成为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生物学研究所。
全中国的孩子一个也不能少
在顾方舟的脊髓灰质炎免疫策略中,全中国的孩子一个也不能少。疫苗口服率要达到95%才能形成免疫屏障。这意味着,远在青藏高原、西北大漠、西南深山中的孩子都要无一例外服用疫苗,稍有疏漏,病毒就有可能重新开始传染。为了防止疫苗失去活性,需要冷藏保存,但当时中国尚无疫苗冷链运输,这为疫苗覆盖到全国的中小城市、农村和偏远地区增加了很大难度。此外,液体疫苗装在试剂瓶中运输也很不方便。
有一天,下班后回到家中的顾方舟仍在思考免疫策略问题,儿子看着他,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糖果,在儿子面前晃了晃,儿子就伸出小手来抓,急迫的样子让他一下有了灵感。
“为什么不能把疫苗做成糖丸呢?”这一念头涌上顾方舟心头。自此,顾方舟开始了疫苗糖丸的研究。
经过一年多的研究测试,脊髓灰质炎糖丸疫苗研制成功了。糖丸疫苗在保存了活疫苗病毒效力的前提下,延长了保存期——常温下能存放多日。为了让偏远地区也能用上糖丸疫苗,顾方舟还想出了一个运输疫苗的“土办法”——将冷冻的糖丸疫苗放在保温瓶中。
糖丸疫苗的推广,让脊髓灰质炎的年平均发病率从1949年的10万分之4.06,下降到1993年的10万分之0.046,使数以万计的儿童免于致残。2000年,世界卫生组织宣布西太平洋地区已经消灭脊髓灰质炎。2000年,“中国消灭脊髓灰质炎证实报告签字仪式”在北京举行,已经74岁的顾方舟作为代表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我国从此成为无脊髓灰质炎国家。
从无疫苗可用到消灭脊髓灰质炎,顾方舟一路艰辛跋涉。当人们对他说,他护佑了数千万中国儿童的未来时,顾方舟并没有感到高兴。“如果我早一点研究出疫苗,就能治好更多人,还有许多孩子我没有救回来。”在一次采访时,面对镜头的顾方舟一度哽咽。
“我一生只做了一件事,就是做了一颗小小的糖丸,”这是“人民科学家”顾方舟最朴素的话语,这也是最真挚、最伟大的心声。他用一生的时间,为中国几代人构筑起远离脊髓灰质炎的方舟,这一方舟也将会载着他对国家和人民的热爱护佑更多儿童。
(改编自《顾方舟:给国人造一艘远离脊灰的方舟》,
张佳星,原载于《科技日报》,2019年10月24日。由张闫整理)